大年初二。

在沒有兩城一家套餐的支撐下，從江蘇向浙江連續打六個小時的電話需要多少電話費？答案是兩百，這是我剛剛經過實踐證明得到的結論。

現在是早晨八點，我從夜裏兩點開始打到現在，整兩百。電話那頭是林悅，六個小時前是我的女朋友，現在是我的前女友。經過長達半夜的交戰和談判，她努力說服我分手，我努力挽留，結果誰也沒贏。到最後，中國移動實在看不下去她的冷漠無情和我的沒用懦弱，用手機停機中斷了我倆漫長的磨磨唧唧。

停機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輸了，因為愛情不是單行道，只要有一方反悔，契約自然失效。

“你要是再不起床---”老媽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地從被子外面傳來，“我就先掀你的被子，讓你嬌弱得像女人一樣的身體徹底暴露在零下五度的空氣中；再去廚房把我剛剛給你做好的早餐拿去餵隔壁王工新養的小狗樂樂，讓你在冬天的寒風裏徹徹底底地體會一下什麽叫饑寒交迫！”

老媽的話混合著過年的鞭炮味道從我左耳飄進，又從右耳朵出來。我睜開眼睛看著捂在臉上的被子，感覺現在看到的一切才應該是真實世界的顏色：一片昏天黑地。

“你能不能告訴我---”老媽說話有個特點，一句話總能分割成兩部分來說，“為什麽你從早上四點開始就不停地在床上蠕動，難道床上還藏著個女人？”

一聽到“女人”這個字眼，在我心中醞釀了大半夜的憋屈和怒火終於積攢到了極限，成山洪爆發之勢沖擊我的心房，一發不可收拾。我霍地坐了起來，沖著一臉淡定的老媽吼道：“你來，把被子掀了，讓我凍死！把早飯給倒了，讓我餓死！你是不是一心想著我死了你才滿意！”

老媽這一刻絕對被我唬住了，這是二十三年來一直像極了女生的我第一次猛烈而又肆無忌憚地釋放著自己的雄性激素，我猜她現在的心裏肯定萌發了一個想法：這塊二十幾年前從我肚子裏出來的廢肉子體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出息了？居然敢挑釁母體總部的威嚴！

老媽此時表現出來的絕對是一種上位者的威嚴，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怎麽回事？”

“媽！”當一口氣掏空了心底所有的憤怒和堅強後，那麽我的宇宙中就只剩下了委屈和悲傷，什麽男子漢大丈夫、什麽流血流汗不流淚在這一個時空節點統統變成了屁話，“我失戀了...”

一夜沒睡的我聲音沙啞又哽咽，幹燥而冰冷的天氣阻止了我眼中即將凝聚成型的淚水，卻沒有辦法滲透我的身體，把我的心臟凍住。

老媽一個箭步跨到我床前，一個標準太極拳“攬雀尾”的動作把我的被子抓住，再接上一招“白鶴亮翅”直接把整床棉被掀了起來，終於還是讓我披著一身睡衣暴露在了空氣中。

“速度起床！”老媽直接下命令了，“不想吃早飯就直說，沒必要編這麽個慘絕人寰的理由！”

......

半個小時後，我拖著全身加起來總共一百二十斤的骨架、皮肉和內臟漫步在家鄉的街道上。之所以這麽形容我自己，是因為我現在的狀態像極了僵屍，晃晃悠悠、跌跌撞撞。

我叫莫墨，是中影大學信息學院大四的學生，兼“暢達智能化工程有限公司”弱電工程師。在我人生的前二十二年，我每天吃香的拉臭的，白天說夢話晚上打呼嚕，一句話綜合，就是混吃等死。正常學習、正常工作、正常掙錢、正常消費，唯一有點不正常的，就是性取向。二十二年裏，我沒喜歡上過任何女人也沒喜歡上過任何男人，看□□有□□但看愛情劇則絕對不會產生□□。萬小勇說我是進化太完全導致體內的感情細胞集體變異，而沈薇薇則認為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情感冷淡。

直到一年前，一個叫林悅的大二女生走進了我的世界，並且成功讓我愛上了她，以此證明我這個人除了吃喝拉撒正常以外，取向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說，她是我的初戀。

半個月前，臨近寒假，我和林悅偎依在學校的長椅上，她告訴我寒假很快，轉瞬即逝；還囑咐我在家每天都要想她，不許過分接近其她的女人，我妹妹也不行。如若不然，她就在開學的時候用硫酸迎接我。

但她沒告訴我，寒假很快，人心變得更快。

我擡起頭看天，平生第一次勇敢地瞪大眼睛看著頭頂的太陽。沒有悲傷，沒有氣憤，只有無窮無盡的空洞和迷茫。

閉上眼睛再睜開，就有了一種色盲的感覺。天地間只剩下了黑白兩色，空氣是白的，人是黑的；路面是白的，鞋子是黑的；前方是蒼白的，身後是漆黑的。

“施主，你沒事吧？”一個聲音在我面前響起。

施主？

我努力搖了搖腦袋，視線聚焦，面前是一個和尚。我有些驚詫，難道自己穿越了？再仰頭一看，一塊金燦燦的大招牌橫掛在上方，“萬佛寺”。

這座寺廟是家鄉這個改革開放的死角唯一的信仰集結地，其重要程度在某種意義上代表著這個小鎮的文明。

難道是佛祖讓我來皈依他？我為心中這個絲毫不好笑的想法咧著嘴做了個特難看的笑容，擡腳踏進了古寺。

當我在廟中僅有的大雄寶殿裏看到那高達十幾米的如來佛像時，我空洞的心終於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好像在沙漠中頻臨渴死的人在死之前看到了海市蜃樓，心裏知道是假的，但總算看見水了。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鐘聲從大雄寶殿旁邊的“鐘樓”中傳來，我心一驚、腿一軟，跪倒在佛像前。

作者有話要說：  筆者第一次在晉江發文，全文已寫完，所以不用擔心太監的問題，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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